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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莺鹊血案


  黄昏,大雨初歇。

  徐志穹提着青灯,来到了朱骷髅茶坊。

  升官当了青灯郎,点守夜灯的事情自然交给白灯去做,徐志穹的时间自由了很多。

  茶坊门前的伙计老远看到了徐志穹,赶紧通传煎茶校尉。

  煎茶校尉笑脸相迎:“徐灯郎,您大驾光临,  小店蓬荜生辉,您……”

  看到徐志穹手里的青灯,煎茶校尉愣了片刻,一脸惊讶道:“徐灯郎高升了!恭喜青灯老爷,老爷您楼上请,小店这就招呼博士给您烹茶。”

  徐志穹摆摆手道:“不必了,  我是来见你家掌柜的。”

  煎茶校尉道:“我家掌柜这两日确是不方便,上次不是说了么,  等过几日,他去找您。”

  徐志穹闻言一笑:“告诉你家掌柜,方便与否,且把话说在当面,徐某来了两次,却连一面都没见着,你觉得合适么?”

  “那,那劳您去二楼雅间等等?”

  徐志穹摇头道:“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煎茶校尉一脸为难:“您,您坐这……恐怕不妥吧。”

  提灯郎坐在一楼,在大厅里喝茶的客人都不自在。

  徐志穹故意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下:“你开门做生意,却还不许我来喝杯茶么?我坐这有什么不妥?”

  煎茶校尉不敢多说,赶紧去通传掌柜的。

  不多时,煎茶校尉满脸是汗跑回来了:“灯郎爷,实在对不住您,我们掌柜有急事要出门,  请您过些日子再来。”

  徐志穹一笑:“我一来,他就要出门?”

  “我,我,我们掌柜的是真有急事。”

  “怎么就这么巧了?”徐志穹拿起了灯笼。

  “要,要,要不您再等两天。”

  “还真就这么巧了?”徐志穹叩动机关,灯笼突然变亮,照的大厅里的客人睁不开眼睛。

  满脸汗水冲花了妆容,煎茶校尉的声音都变调了:“青灯爷,您这是作甚?”

  徐志穹起身道:“抓贼!”

  话音未落,大厅里一片嘈乱,有人起身要逃,徐志穹喝道:“哪个敢走,哪个就是贼人!”

  煎茶校尉眼泪下来了:“青灯爷,您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这哪来的贼人?”

  徐志穹一皱眉:“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没,没有……”

  “没冤枉你,就是真有贼了?”

  “灯,灯郎爷,”煎茶校尉吓哭了,  “您,  您这可让奴家怎么说?”

  “这事却得好好说,  咱们换个地方慢慢说!跟我去衙门一趟吧。”

  说完,徐志穹从腰间解下来镣铐,煎茶校尉当即瘫倒,客人们哗然,纷纷起身,都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徐志穹挡在门前,神色端正道:“诸位莫惊,本官今晚只来捉贼,于良善之人绝无冒犯,诸位落座,慢慢品茶。”

  话是这般说,可提灯郎是什么人?

  提灯郎是京城里最狠的人!

  他都把灯笼和镣铐都亮出来了,谁还敢坐下?谁还敢喝茶?

  一众人哭哭啼啼,苦苦哀求:

  “灯郎爷,您放我走吧,我真不知道这有贼人。”

  “灯郎爷,姓朱的窝藏贼人,可这和我没关系呀!”

  “灯郎爷,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这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哭闹之际,一个矮胖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冲着徐志穹抱拳道:“徐青灯,琐事缠身,多有怠慢,还望青灯您别见怪。”

  这个矮胖的男子,就是朱骷髅茶坊掌柜朱俊良。

  徐志穹笑道:“没见怪,我是来捉贼的。”

  “青灯爷,您消消气,都是误会,我给您赔礼了。”

  “赔礼没用,你得把贼人交出来。”

  “我这真没贼人。”

  “有没有,我得查了才知道。”

  “好,您查,我带着您查!”

  朱俊良前头引路,带着徐志穹来到了四楼。

  奇怪了,这是一座三层茶楼,怎么还有四楼?

  空间有变化,这座茶楼里有阴阳法阵。

  进了四楼一座雅间,朱俊良招呼徐志穹坐下,问道:“徐青灯,要不要叫两个娘子过来点茶?”

  徐志穹摇头道:“不必了,有你就够了。”

  “爽快,此间但无六耳,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朱俊良从怀里拿出一副面具,戴在脸上,“在下八品判官陆延友,还没请教阁下大名?”

  陆延友,是他的判官之名。

  一听这名字,再一看带上面具的形貌,这人见过!在酆都城见过!

  就是因为他,徐志穹没去成江二娘子的茶坊。

  他本身就是开茶坊的,为什么还要到别人家的茶坊里消遣?这里这么多家花,还没有野花香么?

  徐志穹也戴上了面具,陆延友惊呼一声道:“原来是马尚峰,马判官!失敬,失敬!”

  徐志穹还礼道:“陆判官不必客气,小弟冒昧来访,是为了向陆判官请教一下八品的道门。”

  陆延友盯着徐志穹上下打量一番。

  他要看我修为?

  他应该看不到,七品的罪业之瞳才能看到别人的修为,他只有八品而已。

  可这人真是八品么?

  能被道长看中的人,未必是个简单角色。

  徐志穹用罪业之瞳看了看陆延友,雾气浓厚,但贴着身体,确实是八品该有的样子。

  陆延友给徐志穹倒了一杯茶,笑道:“陆某入行,比兄弟你早几年,可惜年轻时莽撞,不慎杀了人,受了惩戒,在八品多待了些时日,要说这八品道门,应该比老弟你多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马老弟为何会专程来找我?”

  徐志穹道:“受一位高人指点,特来向陆兄讨教。”

  陆延友拿出道长给的柴火棍,问道:“此物,可是高人所赠?”

  徐志穹点点头。

  “敢问这位高人尊号?”

  徐志穹摇头道:“未经高人允准,小弟不敢透露其姓名。”

  陆延友放下柴火棍,沉默半响道:“马判官,若是不肯说出实情,恕我爱莫能助。”

  什么情况?

  本以为道长已经和这位陆判官把事说妥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道长事先并没和他打过招呼。

  要跟他多做解释么?

  徐志穹默然片刻,笑道:“陆兄既是不愿指点,小弟也就不便打扰了。”

  陆延友也不挽留,当即端茶送客。

  徐志穹起身道:“且待小弟摘下这面具,还要在茶坊捉贼。”

  陆延友闻言一怔:“马老弟,你这可就不合规矩了,凡尘的事情,可不该混淆在道门里。”

  徐志穹道:“马某在道门里判官,徐某于凡尘之中是提灯郎,两下职责分明,何来混淆之说?”

  陆延友起身道:“马判官,你好霸道,凡尘里,你是官我是民,我自然怕你,可在道门里,我算是你前辈,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这茶坊?”

  徐志穹一笑:“陆兄,你年轻时莽撞,到了这把年纪却该慎重些,且别说一道阴阳法阵未必留住徐某,就算真留住了,且看看我手里的灯笼和你手里的信物,

  凡尘中,你得罪了掌灯衙门,道门里,你得罪了世外高人,但为泄一时之愤,当真值得么?”

  “嘿嘿,”陆延友也笑了两声,“陆某做了半辈子生意,却还不如老弟你会讲价钱,也罢,你背后那位高人既然看得上陆某,陆某便将微末之学传授给老弟,

  今夜之所以不想见你,是因为一桩生意到了紧要关头,老弟既然来了,随我走一遭,看看为兄的手段。”

  陆延友走到墙边,吹灭了烛台上一根蜡烛,墙壁突然开裂,雅间里多出了一扇门。

  跟着陆延友走出这扇门,两人已经来到了茶楼后边的小巷。

  好法阵!

  这法阵若是陆延友自己布置的,其阴阳修为却也不低。

  两人一路向城东走去,陆延友问道:“马判官,不知你天赋技是什么手段?”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套话。

  徐志穹敷衍一句:“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陆延友道:“马老弟,你戒心太重了,我却不介意把天赋技告诉你,你既是到了八品,应该懂得化身无形吧。”

  “新学,还不算熟练。”

  “你能坚持几吸?”

  徐志穹有七品下的修为,能坚持五次呼吸,但徐志穹故意往少了说:“只能勉强坚持一吸。”

  “如此说来,却还在八品下段,你猜为兄能坚持几吸?”

  徐志穹且按着八品上段来猜:“兄台应该能坚持三吸。”

  “猜少了。”

  少了?难道他不是八品?

  “五吸?”

  “还是少了。”

  五吸还少了?

  这厮在七品之上。

  七品之上能坚持几吸?

  徐志穹也不知道,索性胡猜一个:“难不成是十吸?”

  “少了!”

  还少?

  这到底是几品?

  徐志穹摇头道:“小弟猜不出来了。”

  陆延友一笑:“为兄的天赋技,就是化身无形。”

  徐志穹大惊失色:“化身无形是八品技,怎么成了兄台的天赋技?”

  “这就是机缘巧合,注定我是判官道门中人。”

  “这也太巧了吧?”

  “你不信?且看为兄手段。”陆延友左手在身前一摆,整个人消失在无形之中。

  “小兄弟,你猜我能坚持几吸。”

  徐志穹捏着下巴观察片刻道:“我猜陆兄能坚持一天一夜。”

  陆延友展现出身形,连连摆手道:“一天一夜却是坚持不了,个把时辰倒还好说,我把天赋技展示给你了,你也该跟我说句实话。”

  徐志穹左右看了看,来到陆延友耳边,压低声音道:“天赋技乃安身立命之所在,小弟不愿告与旁人,但见兄台一片赤诚,小弟便实话实说了,我的天赋技,是罪业之瞳!”

  陆延友看着徐志穹道:“罪业之瞳是九品技,怎会是你的天赋技?”

  “机缘巧合呀!”

  陆延友道:“你的罪业之瞳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志穹再次压低声音:“小弟的罪业之瞳,能分辨言语真假,兄台若是扯谎了,小弟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延友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徐志穹冷冷一笑,化身无形是你天赋技?你蒙谁呢?

  你那是阴阳术,障眼法!

  两人走到城东一条小街,这条街名叫莺鹊林,小街有许多流莺等待生意。

  城东不及城南和城西那般富庶,却又不似城北那般贫苦,这里住着不少匠人和商贩,流莺正好适合他们的消费能力。

  走到隐秘处,陆延友道:“兄弟,你且跟紧我。”

  说完,他左手摆动两下,让徐志穹和自己一并隐去了身形。

  “今晚这生意,我可等了不少时日,你只许看着,不许插手,可别坏了为兄的大事。”

  处在隐身状态,徐志穹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能清晰的看到陆延友。

  可在旁人眼中,却完全看不见这两人。

  两人在街边潜伏多时,但见一名高大的儒生走在街上,四下观望。

  这儒生好像在哪见过。

  想起来了,他在勾栏闹过事,被祁信安教训了一顿。

  彼时他头上罪业还不足两寸,如今罪业长到了四寸多,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他都做了什么?

  一位姑娘主动迎了上去,挽着儒生的手臂道:“公子,烦闷么?”

  儒生脸颊微红,一脸羞涩道:“想找个人说话。”

  “且到奴家家里说说话?”

  儒生摇摇头:“你愿意去我家么?我不想去陌生地方。”

  姑娘嗔怪一声道:“若是路太远,可得给奴家几个车马钱。”

  “路不远的,”儒生掏出两吊钱,塞在姑娘手上,“这些够么?”

  看他那生涩模样,姑娘收了钱,忍不住笑了:“且听公子吩咐就是了。”

  姑娘挽着儒生臂弯,进了小巷,陆延友回身对徐志穹道:“跟着走。”

  徐志穹压低声音:“跟去作甚?”

  “看戏。”

  看戏?

  这戏码……可有日子没看过了。

  徐志穹跟着陆延友,一路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一连走了四五里路,到了一条深巷,姑娘不乐意了。

  “公子,到底还有有多远,奴家走不动了。”

  “到了,就是这。”儒生低着头,夜色遮住了脸。

  “就这?”姑娘四下看了看,“公子……住在这?”

  “这有什么不好么?”

  “好,是好……”姑娘害怕了,松开了儒生的臂弯,后退了两步。

  儒生抬起了头,一脸狰狞看着姑娘:“我是说,这给你做个坟茔,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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