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躲闲

　　马德明在连队，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问什么别人就要答什么，让做什么，那必须得跑得比兔子还快。没想到到了菜地班，却被三个新兵直接无视，狠狠地吃了一碗冰冷的闭门羹，一时间有些没习惯过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遇？

　　他从后视镜观察三人的表情，发现这三个货居然还透露着一股子阴狠的气劲。一时笑了，“不说话是吧？罗建有！罗表哥！”

　　“到。”表哥把视线从窗外的荒凉收了回来，正经地回应。

　　马德明没事找话题，“我看你比上回更黑了？怎么个章程？”

　　表哥掀了掀嘴皮子，“练的。”

　　“没吃饭啊，大点声。”

　　“报告连长，训练晒黑的。”

　　“哟！”马德明像是看见了稀罕物，回头打量了这三个货一眼，“你们练什么？水枪呲辣椒？比谁更能摘黄瓜！？”

　　赵泽真受不了马德明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你说堂堂一个上尉连长，怎么就有个这样的臭毛病？

　　马德明像似看出赵泽眼里的不服，于是在后视镜里呶了呶嘴，“怎么？泽哥你这是嫌我说话不好听啊？我给你们讲，就你们，也算刺头？老马我当年，那是在师直出了名的难搞……”

　　老广怯生生地举起了一只手，“连长……”

　　马德明闻声看了他一眼，顿时摇头，“你不算，你和表哥都不算刺头。”

　　赵泽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摆明了与其他人无关，就是针对我一个呗？这是上辈子造了你家什么孽啊？这辈子还不清了怎么地！

　　马德明仍旧自言自语，“就你们打的那几枪，差点没把炮兵营的杂兵们笑死……”

　　汽车在土路上一路狂奔，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肆无忌惮。马德明越说越觉得无趣，除了点名，后座三个货根本没人搭理他，甚是无趣。

　　最后，吉普车停在了营区院门口，马德明一身迷彩服，把迷彩帽塞在了肩章下，没管身后那三个货，背着手一脚就把屋门踹了开来。

　　头顶上落下了一层白灰，噗飒飒地掉了一地。

　　老广白了一眼，自觉地去找笤帚和畚箕。

　　赵泽和表哥开始准备做饭，让老马一个人乱转。

　　马德明适应了那屋子里的光线，一抬头瞧见门口的一张铺上空荡荡的，不由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老郭的床。

　　再往里走，左边是一条通铺，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三床被子，平展的床单上，分别铺着三条武装带，贝雷帽帽徽朝外，端端正正地摆在那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上，看得出来，这三个货知耻而后勇，连被子都变得有棱有角了。

　　马德明默默地点了点头，一转身，打开了他们的衣柜。

　　衬衣、外裤、迷彩背心，一件一件按规制叠得整整齐齐，一件一件角对角，线对线码在一起。每一件衬衣的扣子朝外，看上去赏心悦目。

　　马德明有点不甘心，又伸手摸了摸那衣柜的顶部，手上立刻沾上了一层薄灰。他拈了拈手指，这荒郊野外的，灰尘大，一个晚上不擦，那上边就能落这样一层灰土。

　　看样子，这三个货的内务卫生搞得还真是不错，比他第一次来要好不少。

　　马德明心里顿时明亮了起来，他踱步到了屋门口，看着表哥正在往锅里添水，于是恬不知耻道：“给我也做一份。”

　　表哥敬了个礼，“是！”

　　低头见赵泽在拾掇煤球，表哥表情阴冷，恶狠狠道：“这是一个连的，不然哪天演习，我肯定要蒙他麻袋！”

　　赵泽笑了起来，熟练地开始烧火。表哥淘米洗菜，准备案板。三个新兵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十三点半，做出了四菜一汤。

　　院子外就摆着一张餐桌，上面挨着房檐，用迷彩网搭了个简易棚子，马德明大马金刀地给自己找了个座，一看桌上，有肉有菜，于是问，“有酒吗？”

　　三个货吃了一惊，老广试探的道：“连长，操课呢！”

　　“操特么什么课，有就拿来！”

　　老广见赵泽给他使了个眼色，便立刻应了一声，起身屁颠屁颠地从厨房里找了一瓶英雄本色。

　　那是上回一排长小马哥送来的。

　　马德明拿着酒瓶子觉得挺眼熟的，一想这不是自己连部里的珍藏款么，什么时候流落到菜地里来了？他拎着那瓶子晃了晃，还有个三分之一。

　　“平常不喝酒？”

　　三个货一起摇头，老广嘬着筷子道：“就是怕喝醉，误事。”

　　“那我就不勉强了。”马德明给自己的碗里倒上酒，夹了一口辣椒炒肉塞进了嘴里，没说话，表情却是很满意，嚼了几口道：“今天下午我在你们班睡一觉，回头，赵泽，五点半喊我起来。”

　　“是。”赵泽点了点头，心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长爸爸居然要睡在菜地班，放以往，对于菜地班这样的杂兵，他连正眼都不会瞧的。

　　马德明却望着远方出神。

　　这些天侦察连没日没夜，操得都快集体阵亡，伤病号接连出了七八个，连老兵们都快撑不下去了。今天正好，他不在驻地，连里的弟兄们也能放松放松，盯得太紧，弦会断。

　　最主要的是菜地班这些天的改变，是结结实实地看在眼里。不管这三个新兵蛋子能变成什么样，至少在内务上有了很大的改观。哪天让指导员去忽悠一下后勤部，带着后勤部的大佬们来菜地评比评比，说不定能给他们三个货捞个先进菜地班的荣誉。

　　赵泽们哪知道马德明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坐了个老马，这饭吃得忒不扎实，一个个都在数米粒。好在马德明也并不贪酒，只是这些天他也没日没夜地累，趁着这二两酒劲他能好好地睡个觉。

　　喝完酒，草草地扒了几口饭，马德明便擦了擦嘴，三个货站了起来，马德明压了压手掌，“自便，别管我！”

　　然后便一摇一晃进了屋，关了门，往赵泽的铺上一躺，没三秒钟，便传来了呼噜声。

　　三个货端着碗互相大眼瞪小眼，敢情他们这连长，说什么要送老郭去考试，原来是趁机来这躲闲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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