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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韩子君从不在傅渊庭面前掩饰自己对沈月茵的仇恨和对傅景阳的嫉妒,经常以他和韩敏被抛弃后的苦难日子对比沈月茵母子的锦衣玉食,来激发傅渊庭的愧疚心。通过近乎贪婪的索取让这个爸爸形成一种心态——如果没有他的弥补和施舍,韩子君啥也不是。

        所以无论韩子君怎么表现叛逆,怎么对傅渊庭说难听话,他都不计较,吵骂之后多半还是会满足他的意愿。因为他认为这个儿子受苦太多,心理不健康,有仇恨正常。但再恨他不还是得认爹?想过好日子不还是得靠爹?

        韩子君就要他这种心态,他想让傅渊庭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全心全意依靠他的,只有自己才是在他掌控之下的。他的一切都拜傅渊庭所赐,他永远不会背叛他,只会希望爸爸越来越好。

        傅景阳则不然,他身上流了一半沈家的血,他有一个底气十足的母亲,他并不需要完全依靠父亲。

        一个爸爸好他才能好的儿子,和一个爸爸好不好他都没差的儿子,谁会让善于权衡利弊的傅渊庭更放心信任一点呢?

        韩子君为了加深这种信任,原计划是持续离间傅家的父子母子关系,郁薇就是重要的棋子。

        傅景阳为她争取反抗得越激烈,傅渊庭越会想起自己当年懦弱退缩放弃爱人的不堪往事;同样,沈月茵也最讨厌不自量力的灰姑娘,憎恨留在丈夫心里的白月光——自从傅渊庭来找他相认,韩子君就知道他对母亲念念不忘,爱意仍存。

        同床共枕二十多年,沈月茵怎会察觉不到丈夫的心在不在她身上?即使那对母子已被她踩成了渣,可留在心里的印记怎么清除?

        看着不顾一切也要和郁薇在一起的儿子,父亲恼羞成怒,母亲嫉火中烧,拆散,离心,决裂,闹得不亦乐乎。韩子君拍手称快,完了转身就打电话问他爸要钱。

        傅渊庭唏嘘,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那个尽戳他肺管子的逆子,还是这个只知道搞钱的逆子好控制啊。

        取得了绝对信任,韩子君的第二步计划就是攻击华宇集团旗下沈家势力控制的公司,一个个扳倒董事会里的沈家人。有问题的暴露问题,没问题的做局陷害也得让他暴露问题,目的是使傅渊庭这个董事长摆脱掣肘,独揽大权。

        在这个过程中,沈月茵势必会发现傅渊庭的意图,为了沈家利益她岂能坐视不理?越理,就会把傅渊庭推得越远,就越会让他觉得这个女人面目可憎。当年为了得到沈家的帮助,已经把自己赔上二十多年了,这些年来你安插了多少沈家人?让你分走了多少蛋糕?你还记不记得华宇是姓傅的!难道等我死了,你还想操纵儿子继续成为你们沈家的傀儡!

        清除沈家势力对傅家人有利无害,即使他们也娶了沈家女儿,或嫁了沈家儿子,但毕竟是两姓人。只是这么多年利益纠葛太深,难以撕裂,面子上也过不去罢了。傅渊庭作为这一代的当家人,愿意带头搞切割,他们私底下会支持的。

        “等离间了傅渊庭和沈月茵,踢走了沈家人,剩下就是我和傅景阳的事了,我以为我一定能赢。”

        韩子君躺在地板上,脑袋枕着辛星的腿,眼睛半睁半闭,困顿到了极致还在喃喃低语:“是你提醒了我,我在算计人心的时候,焉知对方没有在算计着我呢?沈月茵不会忘记我的存在,她装聋作哑只是在等一个彻底解决我的机会。我以为我是猎人,其实是猎物,我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

        辛星全身僵硬,双手撑住地板,双腿直挺挺伸着,感觉那颗脑袋有千斤重,压得她大腿酸涨,小腿以下没了知觉。整个人动也不能动,脑子里也一团浆糊。

        一个小时前,她是要走的,忘记为什么没走成。好像因为韩子君耍赖死死拖住了她,不停用一种腻歪歪的古怪声音叫着星星星星,叫得人头皮发麻;又好像因为手心里的湿热不是汗,不是酒,是他舌尖的温度。

        想起来了,她不走,是准备给韩子君一点颜色看看,亲还不够,还敢……舔!给他一巴掌真是太轻了!

        可是这家伙一瓶红酒喝完又开了一瓶,很快喝醉,不管不顾瘫在了她腿上,抱着个空酒瓶子开始说他的复仇大计。也不用她回应,兀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从睁着眼睛说到闭着眼睛,说到得意之处还呵呵直乐。辛星几次想锤爆他的脑袋,都因为看见他眼角的一点晶莹而作罢。

        众多标签里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脆弱无助的韩子君。

        他翻了个身,闭着眼面朝辛星,搂紧了酒瓶子蜷起了腿,脸颊隔着一层薄薄的速干裤紧贴她的腿,口中还在喃喃:“可是此仇不共戴天非报不可啊,我要想想,再想想……星星你在哪儿,你不要我了?算了,你走吧,我不会骂你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我好喜欢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窗外的灯火随着夜色愈浓一片一片的熄灭了,室内开着灯,辛星怔怔望着大玻璃窗上两人的倒影。那个人离她如此的近,脑袋几乎贴到了小腹;却又如此的远,身体朝着没有她的方向缩成一团。

        辛星低下头,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覆住下眼睑,没有丝毫颤动,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润,皮肤白皙细腻。天使般面孔的男人睡熟了,呼吸平稳,失去了生动的表情,真的很像网图里那些无害纯洁的小天使。

        对她手心两次的冒犯,辛星没有排斥,只有无措。甚至在这一刻,在她的目光徘徊在他嘴唇上的这一刻,不能抑制地反复回想起那奇异触感,同样不觉作呕,只有心慌。

        为什么?因为熟悉,因为他对她好,因为知晓他的心意,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坦诚内心,还是因为他长得像个天使?

        她缓缓抬起右手,极轻极慢地落上他的眼睛,却在指尖与睫毛差距不足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

        辛舒然交代她不要靠近男人,以身作则用N个情人不得善终的事实给她上过深刻的一课。钟情与心悦在末世就是利用和背叛的先兆,感情用事的人死得早。

        可是辛舒然从未跟她说过,要怎么阻止心动的发生。

        辛星坐成了雕塑,保持着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灯火全都消失,天空泛起灰色的蓝。

        早九点,周遇拎着早餐来到公寓,进客厅就见老板呈大字型躺在落地窗边,身旁滚着两个空酒瓶,仍穿着前一天的衬衫西裤,睡得无知无觉。

        他叫醒韩子君,跟店家预约上门收火锅器具,又订好家政服务,摆出早餐,那边的人还坐在地上双眼发直,一脸懵然。

        “韩总来喝粥。”

        韩子君愣愣地抬起头:“星星呢?”

        “哦,辛小姐已经去训练馆了。”周遇不好意思地笑,“要不然我也不敢来啊。”

        “她什么时候走的?”

        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七点半打电话,她在家给手机充电呢,应该是七点半以前就走了吧。”

        韩子君低头看看自己:“不扶我上床就算了,连个毯子也不给我盖,就把我扔在地上晾一夜,这个狠心的女人!”

        周遇嘿嘿:“辛小姐不拘小节。韩总你怎么就喝多了呢,昨天晚上我还以为你们会有点突破性进展呢。”

        韩子君爬起来冷哼一声:“谁说没有,你老板出手什么时候落过空!”

        周遇眼睛一亮:“真的,那是不是要改称辛小姐老板娘了?”

        “哎,别瞎说,当心她揍你!”韩子君阻止后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脸皮薄,老板娘什么的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周遇竖起大拇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恭喜韩总。”

        韩子君不客气地接受了恭喜,虽然腰酸背痛形容狼狈,心情却十分好:“去给我买手机,我一会儿给你发个大红包!”

        “好嘞!谢谢韩总!”

        周遇当天中午收到了韩子君发来的八千元大红包,他很惊讶,说句恭喜值这么多钱吗?老板高兴过头了吧。没想到韩子君随后跟了一句谢谢,昨天你也辛苦了。周遇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就是他死心塌地跟着老板,一心一意为老板着想的原因,从来不让下属吃亏,永远看得到他的付出。

        韩子君从首都回来就没去过训练馆,下午兴冲冲捧着一束鲜花过去的时候,发现馆里只有三个人。除了辛星和谢严冬,还有一个陌生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那俩人在拳台上打得正酣,女孩坐在台阶上吃饼干,穿着朴素的运动装,黑长直头发,五官带有典型的地方特色,表情木讷。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你谁啊?”

        女孩不抬眼睛,仿佛没听见似的,双手捏着饼干咔哧咔哧地咬,渣子掉得一地都是。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谁啊?”

        拳台上的谢严冬挡了辛星一拳,停下动作,快步走到台阶边:“对不起韩总,这是我妹妹。”

        韩子君无语地看向他:“上个班还带家属啊。”

        “对不起,今天有点特殊情况,明天就不会来了。”

        “明天也可以来,”辛星满脸是汗地走过来:“又不碍事,你把她带在身边你也放心,以后天天都可以来。”

        韩子君还没表示反对,谢严冬忽然叫了一声:“阿春住手!”

        他低头一看,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挪下了一级台阶,闷不吭声凑近他腿边,正在揪他手里垂下来的鲜花。

        辛星抿嘴无声一笑。

        韩子君:……

        他忙把花举到胸前,气哼哼地对辛星道:“来我办公室,我有事找你!”

        谢严冬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蹲下把女孩脚下的饼干渣一点一点捏进手心。

        “谢严冬搞什么名堂?今天带妹妹,明天是不是要把爹妈也带来了?还天天都可以来,你干嘛对他那么好?”韩子君的好心情化作一肚子怨气,进门就冲辛星抱怨起来。

        “他父母都死了,只有这个妹妹。有病,你看不出来吗?”

        韩子君瞪眼:“有病关我屁事,俱乐部不是慈善堂,跟你说几遍了!”

        辛星拳套没脱,用手腕蹭着额头:“怎么火气这么大,酒还没醒呢?”

        韩子君哑然,沉默一会儿把花塞到辛星怀里,回身抽了两张纸巾,按着肩膀给她擦汗:“我早醒了,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把我扔在冷地板上睡了一夜,全身骨头都散架了,到现在腰还疼呢。”

        辛星不自然地避开他的手:“你自己要往地上躺我有什么办法。”

        “你就不能把我抱到床上?”

        辛星白眼:“我可以把你扔下楼。”

        “你什么时候走的?”

        “看你躺在地上胡言乱语的时候就走了。”

        韩子君定定看她片刻,蓦地扬唇一笑:“骗我,你一直在我身边,听我说话,陪我喝酒,我睡着了你都没走,你还……摸了我,抱了我对不对?”

        辛星大怒,双腕夹着花束使劲朝他砸去:“胡说八道!你又想死!”

        “我家有监控,我都看到了,嘿嘿。”

        “……”

        辛星突然顿住,满眼不知所措,脸色极其精彩,阵青阵白,耳垂却刹那间红出了血色。

        韩子君见她这副异常表现,痞兮兮的笑容也凝固了:“你真的摸我抱我了!”

        “啊!”一声凄厉惨叫响彻训练馆。认真吃饼干的女孩充耳不闻,眉毛都没动一下,而认真捡饼干渣的谢严冬却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往办公室方向走了几步。就几步而已,惨叫又接连不断响起,中间还夹了一声“谢严冬救命!”

        对他横鼻子竖眼的韩总居然会喊他救命……也是,馆里除了他没别人能救了。可是走到办公室门口侧耳倾听片刻,谢严冬又默默地回去捡起了饼干渣。

        从惨叫到闷哼,再到发不出声,只有肉身砸在地上啪叽啪叽的声音,还救什么啊,直接埋了吧。

        韩子君住院了,那条“习惯性脱臼”的胳膊又脱臼了,大面积软组织挫伤,骨头倒是没断,也没内伤。但他说自己浑身疼,疼得路都走不了,只能住院。

        周遇接到谢严冬电话火速赶往医院,没俩小时,傅董事长派的人也赶到了。

        他本来打算找这个逃跑的儿子兴师问罪,却意外接到了他受伤入院的消息,据保镖回报,韩子君自称摔了一跤,但稍有些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他被人打了,打得特别狠。

        保镖们推测与那个身怀武艺的女人有关。因为那天晚上就是她把韩子君劫走的。

        傅渊庭一听,又打他儿子又打他保镖,此女胆大妄为放肆至极,给我报警把她抓起来……以韩子君的名义。

        但是韩子君不肯报警,更不肯透露有关歹徒的线索,问急了就一句话:我的事不用你管,打了你保镖你去报警啊,让沈月茵了解一下你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外公房子里。

        周遇在医院照顾他,每天给辛星发几条伤势照片和恢复情况的微信,结尾总要加一句:老板不怪你,老板想见你,老板说他的决心已经证明五分之一了,老板说等他出院可以再向你证明五分之二。

        很久之前他第一次表白时说过,时间用在值得的人身上不叫浪费,如果说他想得到什么,那就是她。辛星说这句话值一百个背摔,那天她摔了他二十个……

        辛星没有回,也没有去医院看韩子君,表面看起来她的生活一如往常,准时训练准时回家。可是谢严冬感觉得到她不对劲。

        练着练着就发呆,打着打着就分神,因此挨了好些不应该挨的拳脚。韩总住院的这些天,她每隔一小时就会去看手机,甚至不惜中断组训。好几个中午,他看见她一个人站在韩总的办公室里,默默盯着桌上一束枯败残破的花许久。

        谢严冬对辛星说,担心韩总就去医院看看他吧。辛星却摇头,我打的我心里有数,不重,他就是矫情。

        那你整天神不守舍个什么劲呢?

        一场外地的表演赛临近,韩子君还没出院,让周遇陪她前去。他见到辛星忧心忡忡地说,好像傅董事长又给老板施了什么压,病房里经常去些凶神恶煞的人,谈话不让旁听。现在调了另一个同事名山过去照顾,可是他总担心老板还会有人身危险。

        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十点,韩子君让马名山去给他买宵夜,自己在单人病房里艰难地用一只手按手机。这个狠心的女人啊,一个礼拜也没来看过他一次,发出的消息统统石沉大海。他还想着要交代她在外吃穿住行的注意事项,也是舔的没谁了。

        可是,他乐意!身上疼心里舒坦,这几天晚上他做梦都会笑醒!从来没有哪顿打让他挨得这么高兴过。

        他一点也不生辛星的气,羞愤到极点了嘛,他理解。别人的姑娘羞愤是怎么个表现形式他不知道,他的姑娘就是凶残的,他就喜欢凶残的。

        摸了他抱了他……想一想都血脉偾张,脸红心跳。哎呀,家里怎么就没装监控呢?太可惜!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更可惜!

        一边幻想着辛星摸他抱他的样子,一边吭哧吭哧发注意事项,病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韩子君扭头,眼中迸出惊喜:“星星!”

        她穿着那身他送的黑T恤牛仔裤,马尾在脑后微微摇晃,俩脸蛋红扑扑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看样子又是跑步来的。

        “快进来。”

        辛星慢吞吞走到他病床前,韩子君立刻扔了手机,伸手去拉她的手,委屈地瘪瘪嘴:“这次我真的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你怎么那么狠的心,一点也不心疼我,下手太重了。”

        辛星手指只颤了一下,不躲避地任他拉住了,垂着眼皮道:“我只有第一下摔你狠了点,后面都悠着劲的,你…你别装。”

        “我装什么!”韩子君勉强抬抬左手:“又脱臼了,疼死我了都。你还不理我不来看我,我肉疼心更疼。”

        “好了别说了,是我不对。”几天不见,他瘦了,下巴更尖了,病号服衬得脸色苍白,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伤感又无辜,一副小可怜样儿。

        这段时间他挨打实在频繁了些,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失控,动不动就慌乱,动不动就出现一些以前没出现过的情绪……其实想想,他也没做什么特别值得挨打的事,纯粹受了她情绪的连累。

        辛星无措地挠了挠额头:“我来向你道歉的,你好好养伤,等我…等我这次打完比赛回来,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当作赔礼。”

        “真的?”韩子君蹭地直腰坐起,将她手攥得紧紧的,眼神贼亮。

        “嗯。”

        “那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我帮你打傅渊庭一顿。”

        两人同时发声,说完诧异地互看一眼。韩子君瞠目:“你说什么?”

        辛星假装没听见他那句话,点点头:“沈月茵也行。听说她最好面子,我可以专打她的脸。”

        韩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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