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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7 谨慎?


  入夜,浅灰色的伏尔加轿车在细雨的掩映中,缓缓驶出克里姆林宫。

  车上,满脸倦容的维克托背靠着座椅,双目微闭,趁着所余不多的一点时间闭目养神。

  在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里,他一直呆到现在,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应对斯大林同志提出的各种问题,这项工作可要比他平时处理政务累多了,毕竟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用最短的时间思虑清楚。

  从今天的情况看,斯大林同志对他的信任还是很充分的,这一点维克托能够感受的到,必须认清的一点是,随着这几年斯大林同志越来越苍老,能够保持住他所给予的那一份信任,已经是非常不简单的事情了,没看到明显已经失宠了的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吗?他在斯大林同志身边工作多少年了?维克托才在斯大林同志身边待了多久?前者能够失去斯大林同志的信任,他又有什么可以自恃的?

  当然,现在的维克托之所以感觉累,除了与斯大林同志对话的时候,需要集中精力之外,他还得应付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的危险念头。

  是的,自从那个危险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脑海中之后,维克托就再也没能将它从自己的脑袋里真正的驱赶出去,与此相反,随着他一次次试图将这个念头碾灭,这个念头反倒在他的脑海深处映射的越来越清晰,有一个声音在反复的告诫他:必须采取行动,必须做些什么,否则的话,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他将为如今的优柔寡断而付出代价。

  这个声音在告诉维克托,权力场中是没有温情的,斯大林同志对他的信任,并不是因为他的老实本分,也不是因为他的能力突出,而是因为他足够谨慎,且表现的对斯大林同志足够忠诚,当然,或许他父亲与斯大林同志的渊源也是一个因素。

  但是说到底,斯大林同志正在一天天老去,他的疑心病正变得越来越重,谁都不敢说自己从他那里获得的信任,还能维系多久。

  除此之外,斯大林同志已经足够老了,谁又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而且维克托有着自己的政治野心,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坐到斯大林同志的位置上,按照他的想法来绘制联盟未来的蓝图,基于此,维克托绝不能将自己的政治前途,全都押在斯大林同志的身上,他需要在斯大林同志故去之后,得到下一届联盟领导人的信任,因此,在当前这个敏感的时候,他就必须做出积极且富有进取性的安排。

  伏尔加的车轮碾压在红场的条石上,车身轻微的颠簸着,却令维克托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就当前来说,维克托是属于马林科夫同志阵营中的一员,即,他是马林科夫同志的坚定支持者,这是联盟党内核心领导层都了解的事实,毕竟他身上那份马林科夫的烙印太深了。他不是没有机会转换阵营,但可以预见的是,他即便是成功的转换了阵营,其所能攀登到的政治顶峰也非常有限了,最后,他能收获的最佳结局,或许就是安稳退休了。

  所以,对于维克托来说,如果他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在将来的某一天,攀登到联盟权力的最高峰,并且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为全联盟的意志,那么,他就必须紧紧追随马林科夫的脚步,转换阵营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选项。

  如此一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摆在了维克托的面前,要知道,如今的马林科夫同志虽然被确定为斯大林同志的接班人,但是,他在联盟核心领导层中的地位并不稳固,如果斯大林同志在不久的某个时候,突然撒手人寰的话,那么马林科夫即便是能够坐上联盟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他的地位也不会太稳固,能够挑战他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依旧是存在的,比如说赫鲁晓夫。

  在政治上,维克托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不喜欢挑战,更不喜欢冒险,但是现在,一个矛盾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果从谨慎的角度出发,他就不应该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去冒任何风险,尤其是不应该通过任何手段,去尝试着掌控克里姆林宫以及斯大林同志身边的情况。不要忘了,如今的斯大林同志非常敏感,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讳莫如深,任何人若是被怀疑泄露他的健康信息,都会遭到他毫不留情的打击,维克托相信,如果他采取行动的话,一旦消息泄露,斯大林同志绝对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整死——之前,斯大林同志对他有多信任,将来对他的打击就会有多残酷。

  同样是从谨慎的角度出发,维克托却必须要严密监控克里姆林宫的信息,尤其是要准确掌握斯大林同志的身体健康状况,因为只有做到这一点,在斯大林同志发生意外的时候,他才能迅速做出反应,不至于任由局势朝着恶劣的方向发展。

  两种“谨慎”之间是存在矛盾的,前一个谨慎可以说是着眼于眼前,而后一个谨慎则是放眼于长远,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还要看到一点,那就是如果意识不到眼前的危机,那么也没有什么长远可言了。因此,在这个问题上,维克托该如何选择?他有些忐忑。

  是的,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在忐忑,因为在伏尔加轿车驶离红场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晚上九点的时候,斯大林同志将会在孔策沃别墅举行晚宴,之前维克托已经接到了邀请,现在,距离九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维克托没打算回住所,他想要坐在车里逛一逛莫斯科,尽管外面下着小雨,但越是在这种下雨的天气里,他越是能够沉下心来思考问题。

  在最近一段时间里,维克托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感,莫名其妙的,他就觉得身边将有什么大事发生,而今天回到莫斯科,与斯大林同志交谈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突然明白这种紧迫感来源于何处了。

  自从准备召开新一届的全联盟党代会以来,斯大林同志在联盟的政治圈子内,存在感似乎变的太低了,即便是在全联盟党代会上,他的报告也是由马林科夫同志做的,从会议开始到结束,他只做了一次不到五分钟的发言。

  而随着全联盟党代会的闭幕,在过去几个月里,斯大林同志同样非常的低调,他在报纸上、广播中,几乎都没有出现,以至于有些国外媒体都在发布谣言,说斯大林同志病重,红色苏联即将变天了。

  过去几个月里,维克托一直都在忙活列宁格勒的事情,一场列宁格勒州的党代会,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因此,没有慎重考虑这其中的问题,现在,他突然意识到,斯大林同志的低调,或许并不是他真的准备将权力移交给马林科夫,并以此来树立马林科夫在联盟以及布尔什维克党内的威信,更多的可能,是他在观察,在窥探,看什么人正在变成他的敌人,或者说,什么人正在向他的对立面转移。

  老虎一旦老了,或许的确会变的缺乏体力,但它丰富的捕猎经验却能够密布这方面的欠缺,所以,千万不要认为年老的猛虎就不再危险了。

  这样一种怀疑,又令维克托在那个大胆的想法上,产生了一丝动摇,毕竟执行那个想法,就相当于偷偷伸手去摸老虎的屁股。

  伸手摸摸口袋,掏出一包抽了一半的香烟,取出一支叼在嘴里,维克托一边用火机将它点燃,一边扭头看向车窗外。

  此时,车子正行驶在民兵大街上,朦胧的细雨中,大街一侧只有零星的灯光还亮着,便道上看不到行人,显得有些冷清。

  维克托刻意扭转思绪,不再去考虑那个敏感的问题,他将思路放在了马林科夫所面临的威胁上,在五人小组的名单上梳理一遍,维克托发现,马林科夫所面临的局面,要比他之前所想象的更加糟糕。

  如今,在中央主席团的五人小组中,除了斯大林同志之外,还有马林科夫、贝利亚、赫鲁晓夫以及布尔加宁四个人,是的,原本很有希望进入五人小组的莫洛托夫,并没有获得一个名额。按照维克托之前的设想,这应该是斯大林同志做出的平衡,即同一阵营的马林科夫与贝利亚,与同一阵营的赫鲁晓夫与布尔加宁,考虑到这两个阵营相互不太可能妥协,所以,斯大林同志可以很容易的借助一方来压制另一方。

  但是现在呢,贝利亚同志有了自己的“理想”,他正在迅速脱离马林科夫同志的圈子,尽管两人之间还没有闹翻,但彼此间的配合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默契,维克托甚至可以预见到,一旦斯大林同志发生了意外,马林科夫与贝利亚之间的结盟关系,必然会第一时间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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