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我的身边有了温度

赵桂兰情绪有些难过，耷着眼角，神色暗淡，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反问着，“小姑娘，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我叫如燚，是新来的宿管。”

听到我的自我介绍，赵桂兰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眼里还有些诧异，“你是宿管？学校怎么会找你一个不大的小姑娘来干这个？”

我一副不太好说的样子，但是见她眼里询问的意思不减，只能尴尬地笑着开口，“是因为其他的阿姨来了以后…没几天都被您吓跑了。”

赵桂兰这才恍然，神色又有些自责起来，“原来是因为我呀，唉，对不住她们了。”

“赵阿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赵桂兰低着头叹息，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我无儿无女，一直都是一个人，已经在这学校当了十几年的宿管了，看着这些孩子进进出出的，就像自己孩子似的，说不出的喜欢啊，尤其是孟冉那小丫头，平常进进出出的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也不怎么爱笑，但是她心肠很好，有时候从家里带回什么吃的了，都会过来给我分一些，她经常读书到很晚，每次回来晚了她就会敲敲窗子，不管多晚我都会给她开门，可是最后一次我却…”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又懊悔了起来，不由得红了眼眶，“那天我心脏不太舒服，吃了两片药就早早睡了，夜里听到有人敲窗子，我迷迷糊糊的，等睁开眼时，看到一个影子正往远走，我还以为是做梦，昏昏沉沉的就又睡过去了，可是第二天就传出孟冉失踪的消息了，一直过了很多天，她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万一孟冉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过意的去啊！”

赵桂兰越说越难过，恨恨地捶着自己的大腿叹息，“我就每天惦记着她呀，心想着你赶紧回来吧，无论多晚我都给你开门，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子，可能是我太担心她出事了，有一晚竟然出现了幻觉，看到窗子上冒出一张满是血的脸，我本就心脏不好，这么一惊，人就过去了。之后我就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完，天天就守在这个宿舍里，不想让别人把我赶走，我没想吓唬她们啊。”

听到赵桂兰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原委，想必是那天夜里，孟冉在自习室睡过了头，回来后没有进来宿舍，就想着回自习室将就一晚，没想到遇见了张浩，就发生了后来的不幸。

而赵桂兰的死却不是意外，张浩曾亲口说是他吓死了赵桂兰，恐怕以他的怪异思维，是把孟冉的意外怪到了赵桂兰没有开门这件事上，为了报复，他才会跑到赵桂兰的窗子前装神弄鬼。

没人希望孟冉出事，只是诸多的巧合连到一起，才最终造成了孟冉的悲剧。

“赵阿姨，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并不能怪你，你人已经不在了，这些前事就不要再记挂了，安心上路吧。”

赵桂兰却坚决地摇着头，眼神颇为执拗，“不行！我不能走！我已经清醒了，以后都不会再乱跑出来吓人了，但是我一定要等到孟冉回来，只有见到她没事，我才能安心的走啊！”

赵桂兰有些恳求地看着我，“请不要赶我走，就让我…再给她开一次门吧！”

听她这样说，我突然有些惊诧，“赵阿姨，您还…不知道吗？”

赵桂兰疑惑地望着我，“我知道什么？是不是孟冉没事了，她已经回来了？”

“孟冉不会再回来了，她已经…死了。”

“什么？她死了？”

赵桂兰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转瞬之后回过了神，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可怜的孩子啊，都怪我啊，是我这老糊涂害的你呀！”

“赵阿姨，您别这样说，这只是意外，真的不怪你！”

我不想看到赵桂兰这么伤心，她没必要把孟冉的事都怪到自己身上，所以赶忙把孟冉如何出的意外跟她说了一遍。

“所以这件事真的跟你没关系，赵阿姨，你不要太自责了，要怪也只能怪张浩，就连你的死，也是他扮鬼吓得。”

赵桂兰静静听我讲述，眼里却并没有看到多少释然，“可怜的孩子啊，要是我给她开了门，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不管是谁害死的她，我都有责任…”

过了许久，赵桂兰忽然仰天叹了口气，“吓得好，吓得好啊！希望我的死，能让孟冉的泉下亡魂，有一些安慰吧。”

“赵阿姨，您…”

“孩子，你不用说了。”

赵桂兰摆手打断了我，“我活了这六十来年，也早就活够了，没什么留恋，也没什么牵挂的，死就死了吧，就是啊…我这心里放心不下楼里的这些孩子们，小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完成了我最后的心愿，阿姨这就走了，希望路上还来得及遇见孟冉，再跟她亲口说声对不起吧。”

赵桂兰说着站起了身，她打量了几眼这个宿舍，身子缓缓飘了出去，但是她没有去到外面，反倒是顺着楼梯慢慢上了楼，她走得很慢，边走边左右看着，就这么一层楼一层楼的看过去，最后，缓缓散去了…

随着一道流光没入了我胸前，我知道，赵桂兰是真的放下了。

自打来到这个城市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却感觉认识了好多人，发生了好多事，我曾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没什么温度，可现在忽然觉得，似乎我的身边，也没有印象中那么冰冷了。

拉过被子，我安心地躺在床上，赵阿姨已经走了，这个宿舍，应该不会再出现怪事了吧。

想着想着，我的呼吸越来越轻缓，渐渐入了梦乡。

梦里，我梦到了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她的脸很模糊，我看不清样子，她伸出一只冰凉干枯的手，轻轻抚摸我的脸，我想伸手去握那只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渐渐后退，脸上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我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张我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我在她身边长大，十五年的时间，她的样子早已刻在了我心里，花白的头发，苍老褶皱的面容，微蜷在身前的手臂，即便分开了三年，我也没有丝毫忘记。

陌生是因为，她此时的神情是我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样子，或者说，那是从不曾对我有过的样子，她面容慈爱，眼里带着怜爱和不舍，对我笑着，挥着手，渐渐远去。

“你爷爷来接我了，我要走了。如燚，我的宝贝孙女，你要好好活下去，别怪奶奶。”

远处是一个背着手的老人，他的样子有些模糊，似乎很像我只在照片里见过的爷爷，奶奶向他走了过去，两个人又向我望了一眼，然后渐渐走远，消失不见了。

早晨起来，我的枕巾有些湿凉，我不知道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但它真的只是个梦，因为我知道，印象中那个总是对我一脸厌恶的奶奶，不可能用如此慈爱的眼神看我。

我…

早已经不是陈家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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