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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端午闲事


  良媪脸色豁变,“素姬慎言!此处只有姜家七娘子,何来的六娘?!”

  姜素虽出姜族,却为媵妾,良媪以冲撞女君姓氏为由,命侍女仆役通称她为素姬。

  姜素吓了一跳,忙道:“是、是,这里只有七堂妹。”

  “素姬果是糊涂了,你既甘为媵侍,当知高下有别。在你面前的是主母、是女君,从今往后,再无从堂姐妹。”

  姜素涨红着脸,垂首,嗫嚅改口:“妾知错,女君勿怪。”

  她长相不算多出挑,只能算清丽,但这副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的局促模样,尤其能勾起人怜惜之心。

  姜佛桑看着她,神色和待其他媵妾并无不同:“有事不妨直言。”

  姜素窘迫欲哭:“妾并非主动为媵,实是阿母逼迫,不得不从,伏乞女君见谅。”

  姜佛桑点了点头:“我知晓了,若无事便回去歇着吧。”

  姜素怔住,似没想到她的答复会如此简洁,欲言又止。

  在姜佛桑湛然的目光再次看来时,她滞了滞,莫名吞声,福身告退。

  良媪脸拉得极长:“咱们出京陵前老奴特意打听过,素姬之母在家中对女郎多有怨怼之言,素姬是她亲女,女君还是谨慎些好,勿要因为愧疚,便对素姬优容。”

  姜佛桑微讶:“据我所知,被坏掉的那门好亲,也是因我嫁入许氏才攀上。因我而得,因我而失,我何愧之有?”

  良媪闻言瞬间开怀:“女君说得在理!”

  趁着女君东风的时候也没见感恩戴德,沾不上光了便怨天怨地,忒让人不齿!

  幸而女君清醒,耳根不软,便不会被这些所谓族亲裹挟。

  菖蒲好奇的是,“那素姬所言是真是假,她当真是被迫不成?”

  姜佛桑神色淡淡:“真或假,主动或被动,事到如今追究这些还有何意义。”

  左右她已成了别人攻向自己的矛。就她今日表现出的这副性情,以后恐还有的头疼。

  良媪虽气愤姜素自甘下贱,带累女君也被耻笑。不过在她看来,最能威胁女君的还不是姜素。

  “老奴冷眼瞧了半日,素姬之外,韦姬容貌平庸,柯姬赤子心性,蒲姬文静内敛,简姬端庄无争,金姬类若男子——这些都不足为虑。倒是曲姬明艳、玲珑心肠,申姬娇美、磨刀霍霍,祁姬温顺、貌却妖娆……这三人不得不防。”

  良媪如临大敌、逐个为她分析起利害关系,姜佛桑瞧在眼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后宅之争,确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只是那扈七郎……一个将死之人,再如何去争去抢,到头也是一场空。

  何况她也不屑这种争抢。

  良媪见她不说话,只一味在那笑,有些心急。

  “亏女君你还笑得出!别家纳后房好歹是一个一个来,女君你一下要面对这么多个,老奴想想饭都吃不香。”

  姜佛桑托腮轻笑:“媪这又是何必?”

  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那种感情真地存在吗?

  先生说,确有一个地方,那里只许娶一个妻子。没有侧庶也没有外室,两人结为眷侣,便要相伴终生。

  姜佛桑并不相信。

  不管今生还是前世,她见过的最痴情的男人,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

  多的是纸上深情,转眼便左拥右抱。至不济也有几个侍女暖床。

  “既不能一双人,那么一群人也好,人多热闹。”

  良媪噎住,不知女君哪来的怪话。

  -

  船行如常,隔日恰是端午。

  五月处于春夏之交、天气炎蒸,最是疫病多发之时,民间因而视其为恶月。

  五日便是恶月之中的恶日,自然不可等闲视之。

  早些年还有“不举五月子”的习俗。赶在端午这天出生,不论男女皆会被视为不祥,不害父、便害母——真是无处说理。

  这种无羁之谈如今已少有人传,然良媪这些老一辈人,骨子里仍保留着对恶月的敬畏,这不,一大早就把姜佛桑叫了起来。

  “兰汤已备好,女君洗洗,去去晦气。”

  姜佛桑坐进浸泡着兰草和香料的浴桶中,睡意还未褪尽,半阖着眼,两臂软绵绵趴伏在桶沿上,由着几个侍女给自己栉发沐浴。

  水有些热,很快便轻汗微微。

  浴罢更换新衣,良媪持着五色丝绦走来,挽起袖摆,为她轻缠在玉臂之上。

  青、红、白、黑、黄,分别象征着五方五行,吉色和雪肤相辉映,煞是好看。

  良媪犹嫌不够,想起近来糟心事,又在她手腕和脚腕分别系上一缕,还在腰间悬了个药囊。

  嘴里念念有词:“长命缕,辟兵缯,佑我女君,无灾无厄,不病不瘟。”

  念罢慎重叮嘱她,这长命缕切不可随意丢弃,要抛也只能在节后第一场大雨,亦或沐浴时抛往河中,这才可确保疫疾统统被河水冲走。

  姜佛桑敷衍着点头。

  这些话年年听,她怎会记不住?

  良媪接着逼她饮了盏雄黄酒以辟不祥,又命人在船板上薄铺了一层药材,让她着木屐来回踩踏其上。

  “若还在京陵,今日少不得带女君你去踏百草。船上没有百草,只好用这些药材将就。”

  所谓踏百草,就是去郊外踩踏草上的露水,取祛毒禳灾之意。

  姜佛桑无奈,只能照做。

  既无百草可踏,自然也没了斗草之戏。

  良媪把她折腾了一番就扔在一边不管,自去厨下和从人一起包裹蒸,留下姜佛桑空对着已然看腻的江景发呆。

  枯坐半晌,终是坐不住,索性跟去了充作庖室的那间舱房。

  见她进来,厨役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起身行礼。

  姜佛桑让他们忙各自的,不必管自己。

  良媪赶她走:“此间脏乱,烟熏火燎,女君贵体,不宜来此。”

  “日饮日食皆出于斯,何来脏乱之说?”

  姜佛桑不仅不走,还让菖蒲和幽草给她缚起衣袖,净手后,拿起箬叶便加入了包裹蒸的行列。

  也亏得良媪有远见,这些箬叶是在上船前就备下的,不然今日连裹蒸也吃不得。

  良媪见她上手,又是好一番劝阻。怎奈她充耳不闻,也便由她去了。

  只当她兴之所至,玩两下便会撂手,孰料竟不是。

  她盯着旁人的动作看,而后有样学样,竟是极快上手,包出的裹蒸也似模似样。

  良媪和仆从们看呆了眼。

  菖蒲和幽草却并不吃惊,“女君聪慧,学什么都成!”

  姜佛桑弯眼笑。

  就让别人以为这是天赋好了,虽然先生曾说她于厨之一道是八窍通了七窍——一窍不通。

  但包裹蒸而已,现成的材料,不需自己发挥,完全信手拈来。

  姜佛桑看了看馅料,只有莲子、松仁和益智仁三种。蒸时还要熏染艾香,老实说,口感并不很好,也就吃个寓意。

  她转头,问庖厨可有蜜渍果子和红枣,“咸蛋黄或炖肉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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