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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细数从头


  “女君……”

  见曹管事带人离开,菖蒲这才上前。

  “咱们是去浥芬院还是回——”

  姜佛桑久久凝望着湖面,吁出一口气,道:“去扶风院。”

  夜色早已降临,筵席开在正北方主院正厅,喧闹声多聚在那一片,往南去并无多少人。

  况且万事不还有曹管事周全善后呢吗?那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扶风院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休屠守门。

  “少夫人——”

  休屠伸手请她进去,看了眼菖蒲。

  菖蒲自觉停下脚步。

  姜佛桑入院之后,发现只廊下悬着一盏灯笼,其余屋室皆是昏黑,萧元度也不见踪影。

  走到廊下,转身驻足,望着天际一弯残月出神。

  未久,有人接近,自身后将她圈抱在怀。

  姜佛桑背靠在他硬墙似的胸膛上,两人就这样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许久未发一言。

  “怎么了?”还是姜佛桑先开的口。

  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周身气压极低,明明青庐内瞧着还算正常。

  下颌抵在她发顶,萧元度闷沉出声:“那么多人,谁跟谁都能扯上两句,我跟你却连说上一句话都不能。”

  不对视、不交谈,装作陌路……答应得轻松,身临其境才知有多煎熬和憋屈。

  “不说话尚且被人议论,说了话不知又当如何揣测。再者,有什么话等回了别苑不能说?”明明每晚都能见着,偏要铤而走险。

  姜佛桑微偏首,额头贴上他的下巴:“非让人把我叫来此处,万一……方才路遇曹管事,他还特意嘱咐了我。”

  萧元度皱了下眉:“别理他。四周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

  而后蹭了蹭她额头,“别苑虽也能见着,可这里不同于别苑,这里……曾是咱们的家。”

  近来真是无比怀念从前,有多怀念就有多懊悔。

  以往日日相对不知珍惜,刚成婚那会儿还死活不愿回来,在巫雄更是浪费了大好光阴……

  姜佛桑其实知道他因何郁闷,心底微觉怅然,亦有些好笑。

  煞风景道:“我怎么听闻扶风院于某人而言连落脚之地都算不上,一年之中在此歇宿的日子屈指可数?”

  萧元度倒不觉气短:“以前是以前,那时孤家寡人一个,睡哪不是睡?萧家我就不乐意回。”

  姜佛桑抿唇笑。

  萧元度知道她笑甚,腾出一手捏她鼻梁。

  姜佛桑抬手推挡,被他大掌包裹住揉捏。

  到底还是略过了婚后那段“不睦”时光,“你可看到了?不管是主室还是院里都维持着原样,这里有你生活过的气息。你在的地方,对我而言就是家。”

  萧元度其实不善长哄人,也不擅于说情话,但有时无意说出的肺腑之言,又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扉。

  “既如此,那巫雄县衙也是家,东城别苑也是家,何必非拘于一处?”

  “理是这么个理,但——”

  他们毕竟是在这里完的婚,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萧元度握住她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借着灯笼洒下的暖光,注视着她的眉眼。

  今日青庐所见,宾客的喧闹吵嚷,小六的喜悦激动,繁琐的流程,还有新妇……一幕幕,他看在眼里,想的都是姜女。

  想象着他们成婚那天,定是一样的热闹。想象着她身着吉服青庐端坐的样子,定然很美。

  至今都有人传诵她于萧府门前那回眸一笑何其颠倒众生,偏只有他没见着。

  不,着吉服盛装的姜女他也是见过的。

  京陵时,千秋门外,他高踞马上,看着婚车从面前蹗蹗驶过,纱幔飘飞,新妇的身影若隐若现。

  可他又怎么知道那会是她的阿娪呢?

  于是理所当然的,就那样平平淡淡地擦肩而过,心里打着盘算,看着那辆载着她的婚车远去。

  还有崇州,她与扈长蘅的大婚……

  那时粗粗打量了一眼,却没上心,只知小腰秀颈、面赛芙蓉。

  不过她飞身扑挡在扈长蘅面前的样子她还记得。

  还有柔情似水的眼神以及诉说衷肠的那番话……

  以前想起还只是牙根痒痒,觉得姜女谁都能糊弄,认定那份绵绵情意都是装出来的。

  有了良栖山院之事,再不复从前笃定,每每忆及必醋海生波,偏还无法宣之于口,淹死的也只有自己。

  有时甚至痛恨自己为何要记得那般清楚!

  是,他是没那么在意裴迆了,扈长蘅却仍旧是哽在他喉间的一根刺。

  即便知道他如今已真正皈依了佛门,还是无法掉以轻心,更不曾将这个消息告知姜女。

  细数从头,有太多可后悔的了……悔之不及,如吞黄连,满腹俱苦。

  抬眼,见姜女笑吟吟望着他,眉心一攒:“小六和钟媄大婚,你看着就没什么想法?”

  姜佛桑眨眼:“婚仪不都是这样,能有什么想法?算起来,我前后也经了三次,一应流程稔熟于心,早已没了新鲜感。”

  萧元度本想从她这找些安慰或共鸣,不料又被她当胸捅了一刀。

  三次,没有一次是他……

  似还觉不够,姜女环视四周,若有所思:“咱们现在这样,有没有有点偷/情的——”

  萧元度心底流血,头上窜火,蓦地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听到“唔”的一声就松开了。

  终究心气难平,凑到她耳边,咬牙沉声:“老子真想杀人!”

  许晏、扈长蘅,甚至是代他拜堂的萧彰……

  姜佛桑仍是笑着的,笑着笑着,泪光闪动。

  萧元度神色一顿,怒气瞬收,紧张询问:“咬疼了?”他控制着力道呢。

  姜佛桑摇头。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间悲从中来,想要忍回去,一滴泪水还是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再开口,喉间微哽:“今天事,明天事,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一切都会结束。所以,”

  抬手,抚着他的脸:“不必回头,更不必追悔过去,万事朝前看。答应我——”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留在昨天,留在记忆深处,即便是她,也不必再看上一眼……

  萧元度自以为领会了她的意思,硬朗的眉眼软化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暗含着珍惜与柔情:“我答应你。”

  他们以后还有好几十年,同起同卧、同进同出,的确不必总为过去那点事耿耿于心。

  姜佛桑弯了弯唇,却是泪落如雨。

  萧元度揽着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屈指抬起下颚,俯身,将两颊的珠泪一寸寸吮吻干净。

  姜佛桑垂下眼,长睫颤颤,上还挂着水珠,也被他拿唇沾走。

  一路轻吻下去,由眼到唇再到耳畔,停下来,脸与脸紧紧相贴,只觉说不出的熨帖,又说不出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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